清朝龔自珍有一句名詩:「落花不是無情物,化作春泥還護花。」
形容一個人深情款款,即使成為一灘爛泥,仍然痴心不改守護著花朵。
摩西是個重感情的人,自從知道一己身世之後,他對希伯來奴隸,產生了一種骨肉親情。不但時常去看望,回到皇宮之中,在陽台踮著腳,希望能夠遙望他們。
當然摩西是看不到的。世界各大城市之中,富豪區永遠望不見貧民區,以免妨礙觀瞻。無論白天、夜晚總是有一張一張被欺壓的、醜陋的、骯髒的、滿臉泥巴的臉孔在摩西眼前出現。
「不可以,不可以,我不能這麼自私,安享王子優渥的生活。」摩西心中吶喊著,他絕對不能裝著沒有看到,繼續舒舒服服過日子。
四十歲的摩西,心中盤算,總有一天,他會亮出身分。當然他不可能登報脫離母子關係,昭告天下「摩西不再是法老女兒的兒子。」那個時候,那個時候還沒有報紙,他也不會對養母如此絕情。再說,摩西並不恨埃及人,他生於斯,長於斯,埃及給了他最好的教養,他也遇到了許多友善飽學的師長同學,他只是不滿意奴隸制度,尤其是大規模的虐奴。
「真是慘無人道。」摩西一直一直嚥不下這口氣。
有一天,摩西又去觀看希伯來奴隸,觀看、觀看,永遠是看了又看,看一回,冒一次火,可他也不知道,除了看看,他還能怎樣。
今天是新的神廟開工的日子,許多奴工,七手八腳把巨型磚頭卸下車來。其中有一個老頭兒,傴著背。顯然是生了病,不斷地咳嗽,似乎隨時會倒下。
監工走過來,不耐煩道:「又是你,每次行動最慢,我來幫你添加點力量。」說著,鞭子一揮,老奴隸膝蓋一軟,背上滲出鮮血。
「神啊,希伯來的神啊,求你讓我死。」老奴隸哀求著,旁邊的奴工,有人木然望了他一眼,監工大聲喝斥:「我也希望你早死,免得耽誤進度,討厭的老不死。」
摩西忍了又忍,實在看不下去,他走過來,客客氣氣對監工說:「老人家生病了,你就讓他暫時休息一下吧。」
摩西身穿便服,監工顯然不知道他是王子,突起眼睛,飛著腳踢了摩西一記屁股:「多管閒事,走開!」
監工大腳一踢,覺得不過癮,好像足球選手練球一般,他又順勢使出連環腿,有的奴工胸前遭襲,有的背後狠狠挨了一腳,個個哀哀喊痛,卻也都不敢延誤工作,一拐一拐向前走遠了。
監工雙手環抱,望著奴工背影,嘴裡嘰哩咕嚕罵個不停。
摩西忍住氣,上前一鞠躬:「剛才那位老人家,真是病了,就請你寬待他一些好嗎?」
「喔,你還在這裡?」監工一回頭,揮起拳頭,對準摩西腦袋「哐哐哐」敲了三下。
「老人家真的是該休息了。」摩西又補了一句。
奴隸沒有休假、沒有退休、沒有工資,一向只有做到死。摩西仍然想為長輩求情。
「找死!」
監工拾起在地上的皮鞭,朝摩西揮來。
摩西看著染血的皮鞭,心想:「這條皮鞭飲過了多少鮮血?」,心中一陣厭惡,一伸手,皮鞭就被摩西奪了過來,扔得老遠。
「喔,你還有個兩下子啊」監工大怒,雙手緊緊握住摩西的脖子,準備把摩西掐死。
摩西舉起強壯的、角力冠軍的手臂,稍一用力,監工的手就鬆開了。監工抱緊摩西,想要扭打一番。一向忍讓、忍讓,再忍讓的摩西憋不住了,油然而生除暴安良的使命感,他得要小小的教訓監工一下。
現代機場為了安全起見,旅客進出要搜身,查看有沒有攜帶武器,其實有一種工具是查不出來的,就是手腳四肢。
摩西具備特種部隊的身手,所以他平日盡量克制,這一會兒,蘊藏幾十年壓抑的能量爆發了,他用手肘勾住監工的脖子,稍微使一點勁兒……
奇怪,不斷口出狂言的監工沒聲音了,摩西再摸一摸他的鼻孔,啊,竟然沒氣了,摩西失手殺了人了,兇猛暴虐的監工,竟然如此不堪一擊。
此時,天色昏暗,四下無人。摩西慌張地把死屍拖開,用手不斷扒開沙土,按埃及三角洲一帶,除了靠近尼羅河地方有泥土草木之外,其他地區不下雨,全是沙,因此屍體迅速掩埋,大地又恢復一片荒漠,摩西心裡想的是,愛是永不止息,他要伸張正義。
摩西一面走,一面望著自己的「手刀」,有著複雜的情緒。
在聖經新約之中,耶穌被捕之時,大弟子彼得一怒之下,削了羅馬士兵一個耳朵,有神力的耶穌立刻讓耳朵復原,並且告誡彼得:「收刀入鞘吧,動刀的必死於刀下。」
刀一定是不能用的嗎?還是像清朝袁牧詠刀詩中所言,「他年用刀日,含笑讓君猜。」
上帝睜著大眼睛,注視著摩西,冥冥之中,帶領他追尋真理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