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真是一段由悲慘錯誤所造成的歲月。
十四年前,我被一隻由吸血鬼所飼養的奇妙大蜘蛛給迷住了,忍不住將牠偷了過來,誰知道悲劇就從此展開。這樁起初進展還算順利的竊案,沒多久後便開始一發不可收拾,而我為這項罪行付出的代價,便是失去了我的人類身分。
我假裝死亡,離開了家人和故鄉,以一個黑夜吸血生物的助手身分,追隨著怪奇馬戲團環遊世界。
我的名字是向達倫,我是個半吸血鬼。
在經歷一連串離奇到自己都很難相信的遭遇後,我還成了──吸血鬼王子。王子是吸血鬼一族的首領,受到全族的尊敬和服從,而整個族裡總共只有五名王子──其他幾位分別是巴黎.史蓋利、米卡.維利、長箭以及梵加.馬奇。
在身為吸血鬼王子的這六年來,我一直住在吸血鬼山(我們這一族的大本營)的大廳,學習我們族人的風俗傳統,並努力成為一名有聲望的吸血鬼。我要學的很多,除了研讀關於戰鬥的種種知識之外,還要練習使用各種武器。戰鬥法則一向都是吸血鬼教育中很重要的一部分,現在尤其如此──因為我們正處於戰爭當中。
而對手正是我們的紫膚表親吸血魔。他們在很多方面都和我們很像,只有一個重要的關鍵不同──他們會為了吸血而殺人。
吸血鬼決不會加害吸血的對象,我們只會在選定的人類身上取一點血而已,但是照吸血魔看來,一旦吸了一個人的血就非吸到乾不可,要是中途停下來就太窩囊了。
吸血鬼與吸血魔之間雖然說一直沒什麼感情可言,但兩邊在這數百年以來總也維持著表面上的和平。
而一切卻都在六年之前變了,因為有一批吸血魔,在一名叫柯達.史摩特的吸血鬼叛徒協助之下,攻進了吸血鬼山,打算奪下王子廳。我們將他們擊退了(幸好我在對方進攻之前及時發現了這樁陰謀),但實在想不通他們為什麼要攻擊,於是由那些悻存者的口中逼問出真相來。
吸血魔是完全民主的,並不像吸血鬼一樣有首領制度,而在六百年前他們脫離吸血鬼自立門戶時,曾有一位高深莫測、人稱泰尼先生的大魔法師拜訪過他們,給了他們一具火棺材。
這具棺木只要有人躺進去就會自動燃燒──但是泰尼先生說了,某一夜將會有一名男子躺進棺木後,毫髮無傷的爬出來,這名男子將帶領他們與吸血鬼開戰並取得勝利,讓吸血魔成為黑夜的無敵統治者。
在審問當中,我們駭然發現,吸血魔王終於降臨了,而全世界的吸血魔在他的領導下正磨刀壑壑,隨時準備展開一場血腥的戰鬥。
那些入侵者在很悽慘的情形下被處死了,而消息也像燎原之火一樣,迅速的由吸血鬼山傳了出去:『我們和吸血魔開打了!』
從此之後,戰事接連不斷,我們疲累的打著鬥著,努力要扭轉泰尼先生的黑暗預言──那就是我們注定會輸掉這場戰爭,並且從地表滅絕消失……
* * * * * * * * * * * *
又一個在王子廳度過的漫漫長夜。一位叫史袋.惡文的吸血鬼將軍正在向我和巴黎.史蓋利做報告。巴黎是當今這世上年紀最大的吸血鬼,已經有八百多歲了。他留著一頭飄逸的白髮、一大把灰色的長鬍,還少了隻右耳,那是在多年前的一場戰役失去的。
這三年來,史袋.惡文在戰場上十分活躍,他剛剛對我們簡短的報告了,他在被後世稱為『疤之戰』(指的是我們指尖上的疤痕,所有吸血鬼和吸血魔身上共有的一個特徵)的這場戰鬥中的遭遇。這真是場奇特的戰爭。沒有大規模的戰役,也沒有現代化的飛彈大砲互轟──吸血鬼和吸血魔手上的武器只有刀劍棍矛。整場戰爭其實是由一次又一次的小規模衝突所組成,每次都由三到四個的吸血鬼和和差不多數目的吸血魔,互鬥到死為止。
『我們四個對上他們那邊三個,』史袋.惡文向我們敘述他最近一次的經歷。『我手下的小夥子都還嫩得很,對方卻個個身經百戰。我解決了他們其中一個,但卻讓兩個跑了,而我這邊掛了兩個小兄弟,第三個也斷了條手臂。』
『有沒有從吸血魔那兒問出任何他們大王的事?』巴黎問。
『報告陛下,沒有。那些被我俘虜的,不管怎麼嚴刑銬打,都只對我的問話哈哈大笑。』
我們搜尋這個吸血魔王已經有六年了,但卻一無所獲。我們只知道,他還沒成為吸血魔──根據好幾個吸血魔的說法,他會在正式加入之前先將吸血魔的一切摸透──而眾人的共識則是,如果想扭轉泰尼先生的預言,就一定要趕在這位吸血魔王掌權之前,把他找出來殺了。後頭還有好幾個將軍等著要和巴黎講話。他們一看史袋.惡文退下後就紛紛湊上前來,但我示意他們退下。
我端起一杯溫熱的血遞給這位單耳王子。他笑著喝了一大口,用止不住顫抖的手背抹乾嘴角的紅漬──這位年邁的吸血鬼肩上扛著整場戰爭的成敗,實在已經給磨到心力交瘁了。
『你該去休息了吧?』我問,很擔心巴黎的身體。
他搖了搖頭。『還早呢。』他咕噥著。
『人老了就要服老啦!』我身後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──是鬼不理。這位身披紅斗篷的吸血鬼大部分的時間都守在我身邊,給我建言並鼓勵我。他的定位很奇特。他只是一名普通的吸血鬼,不具有任何被認可的階級,隨便一位最下級的將軍都能對他下命令。然而身為我的監護人,他卻在台面下握有王子般的大權(因為我對他的意見,差不多是通通採納)。鬼不理說穿了根本就是排在巴黎.史蓋利之後的第二號人物,只不過沒有人公開承認罷了。這就是吸血鬼式的作風──你自己猜。
『你該去休息了,』鬼不理一隻手搭到巴黎的肩上說:『這場戰爭還會拖上很久呢,你可不能太早就累垮了,我們以後還會需要你的。』
『胡說!』巴黎笑道,『未來就要靠你跟達倫了。拉登啊,我已經是過去式了。如果這場戰爭真的像我們擔心的那樣拖下去,那我是撐不到最後的。我如果不趁現在多做點事,以後就沒機會了。』
鬼不理開口想反駁,但是巴黎搖了搖手指,要他別再多說。『老貓頭鷹最討厭人家誇他年輕健壯了。我已經是老朽不堪了,誰要是再故意說反話就是傻瓜,或是騙子,或者兩個都是。』
鬼不理順從的點了點頭。『那好。我不跟你辯了。』
『你最好是不要,』巴黎哼了一聲,接著在寶座上疲倦的動了動身子。『但是今晚確實是夠累人的。等跟這些將軍們談完,我就要爬回棺材睡覺了。我不在旁邊,達倫一個人有辦法嗎?』
『達倫可以的。』鬼不理很有自信的說。
將軍們上前,他側了側身移到我身後,準備好一有需要就提供建言。一直到天亮,巴黎都還沒辦法進棺材睡覺。將軍們意見很多,吵吵鬧鬧──他們拿出吸血魔動向的報告開始分析,想推測出吸血魔王可能藏身的地方──等到接近中午,年邁的王子才得以脫身。
我稍做休息,隨便吃了點東西,就接著聽三位吸血鬼山的格鬥教練做報告,他們正在訓練新一批的將軍。接下來,我得派兩名新科將軍到野外去接受初次的搏鬥之旅。我迅速地進行簡單的儀式──我必須在他們額頭塗上吸血鬼的血,唸一些古老的戰事禱辭,接著祝他們好運,將他們送上戰場去殺吸血魔,或者被殺。
接下來是溝通時間,吸血鬼們紛紛上前對我提出各式各樣的抱怨以及詢問。身為一名王子,我有義務去解決月光下發生的所有事。我只不過是一個年輕生嫩的半吸血鬼,之所以當上王子,靠的不是功績而是陰錯陽差;然而,吸血鬼一族對於王子們總是完全的信任,我也因此和巴黎或其他王子享有同等的尊崇。等最後一個吸血鬼離開之後,我才抓空睡了三個小時,就睡進掛在廳內的一張吊床上。醒來後,我吃了些半熟的醃野豬肉,喝了點水以及一小杯血,然後又回到寶座上,迎接更多的計畫、策謀以及報告。
【四之一.待續】 |